卖 蚬 肉    

　　曹艳春

　　在我的家乡苏北里下河地区，蚬子遍布河沟叉港。韭菜炒蚬肉、蚬肉羹、菠菜蚬肉么蛋汤等等，都是餐桌上常见的家常菜。我在二八芳龄时曾经卖过蚬肉，所以对它更有一种特殊的情感。

　　当时我在喻口小学代课，喻口小街座落在射阳河畔，由于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条件，勤劳智慧的喻口人便在小街后的射阳河边搭起了数千米的焯蚬大灶，有一家一口灶的，也有三两家伙着一个灶的。男人们开着机船在射阳河里轰隆隆探吸蚬子，女人们便在岸上将刚出水的蚬子哗啦啦倒进锅里焯一下，以便于将蚬壳和蚬肉分开。新鲜的蚬肉白白净净的，马上就有专门等候的小贩称了载到大街小巷去卖。堆在地上小山般的蚬壳也不愁卖不掉，养鸡养鸭场甚至私人都有专程来买蚬壳的，买回去粉碎拌饲料喂养鸡鸭是再好不过的。那时的喻口段射阳河畔，真是昼夜人声鼎沸，一派繁盛忙碌景象。

　　喻口小学旁的王二爷全家也在那里焯蚬子，我在工作结束后经常去那里找他们的女儿玩，看他们焯蚬子。见到前来贩卖蚬肉的小贩，想到自己微薄的工资和父母捉襟见肘的日子，心想我何不也贩点蚬肉卖卖补贴家用呢？这个决定是没有问题的，但对于一个少女，一个代课老师来说，却又是艰难的，总感觉这不是一件体面的事，怕被同事、学生撞见，怕遭人耻笑。犹豫了很多天，想到还在高中等着生活费的三妹，我决定贩卖蚬肉。靠劳动赚钱并不可耻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，我无数次在心里给自己打气。

　　一个周末放学后，我便到王二爷的大锅上买了半麻袋蚬肉绑在自行车上，准备利用星期天出去卖掉。一路上口袋里滴出来的水和我的心跳同律，虽然一万次的说服自己，但还是怕遇见熟人，怕人询问我口袋里装的是什么。在骑到我家那个村子后，怕着怕着还是遇见了我的老师陈礼庭，陈老师和我同村，也是放学骑着自行车正往家赶。见了老师不能不招呼，我硬着头皮和陈老师打了招呼，生怕陈老师问我车上拖的什么，打完招呼便赶紧猛踩自行车把老师甩在了身后，陈老师在后面喊：你慢点骑，当心别摔跤。我一边脸红心跳地应着，一边还是逃也似的溜了。

　　到家后妈妈把蚬肉摊在大木盆里挑拣干净，接着教我认了一下杆秤。第二天早上妈妈将蚬肉倒进一个圆柱形的水桶里，用绳子绑在我的自行车上，二妹拿着杆秤和托盘跟着我一起出发了。前一天晚上我就和二妹商量好，我们不在本村卖，熟人太多不好意思。我们到隔河的沟墩陈林村去卖，那里认识我们的人少。

　　过了渡船到了陈林村，姐妹俩谁也不好意思开口吆喝，可是不吆喝谁知道我们卖蚬肉呀，蚬肉卖不出去时间长就坏了，得赶紧卖出去才行。想到这我再也顾不得害羞，便扯开嗓子喊起来：卖蚬肉，卖蚬肉喳。我天生嗓门洪亮，音域宽广，不一会便有人从门口探出头来要买蚬肉，我欣喜地称给人家，分量都多给一点，二妹忙着收钱找钱。一个大娘见我们的蚬肉新鲜干净，自己买完后又招呼她的左邻右舍都来买了点。从早上六点多出发，转了两三个村庄，在晌午时分，我们带出来的几十斤蚬肉都卖完了。到家把皱巴巴的块儿八角都掏出来让妈妈数，天哪，我们整整赚了十块钱。

　　第一次卖蚬肉的成功带给我无穷的快乐和喜悦，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带蚬肉回家卖，再后来，我父亲干完农活一有空就到喻口贩蚬肉卖，我姑父见蚬肉生意不错，也开始做起来了。那时候，我三妹和表弟的读书费用有不少都是卖蚬肉得来的呢。